蔣汀的人事檔案很詳細, 由於他是校招進入公司的, 裏面甚至還有就業推薦表，表上有學院和老師的評語, 耿白大致掃過, 看出學校對他的評價很高, 當然考慮到學校的升學率, 有沒有誇張成分就不好說了, 不過能看出他是個性格爽朗的人。

電子履歷表附帶的證件照上, 蔣汀帥氣的朝鏡頭酷酷的笑, 能讓人想到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大男孩。

張允是七年前進公司的, 而蔣汀是兩年前，他們之間大概相差五歲，耿白道：“業務部門需要經常和綜合打交道嗎？”

霍沛璋道：“會有HRBP, 就是在業務中負責綜合事務的人對接整個公司的綜合部, 員工個人的話, 機會很少。”

耿白嗯了聲，“他們不是因為工作的話, 可能就是私下裏因為某些事才有的交往, 從視頻片段中能看出兩個人關系不錯, 現在張允死了，他又辭職, 很明顯這件事對他是有影響的, 這裏有他的電話, 我聯系他問問情況。”

耿白說著, 點開撥號頁面，在自己身上滴滴滴的輸入電話，打了出去，電話出現等候接通的界面。

霍沛璋看著自己的手機自動操作，想起來一個表情包：你已經是個成熟的手機了，該學會自己去工作了。

他唇角一勾，摸了摸手機的狗頭。

電話裏傳來鈴聲，耿白跟著歪歪扭扭的哼歌，閑扯道：“霍總，回來擦屁股的滋味特別慘吧。”

霍沛璋目光深沈的望著手機，一臉嚴肅淡漠的猥瑣著，心想，不是所有屁股都很慘，他摸了下手機後蓋，比如這個，就特別絲滑。

電話接通了，耿白餵了一聲，這種身體被接通的感覺真奇妙。

“餵，你好，是蔣汀嗎，我是——”正常人辭職之後，大都會開始尋找下一份工作，耿白正打算假裝是其他公司的招聘HR和他搭訕，就聽見那頭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。

那聲音沖破無線信號，仿佛能將手機撩翻蓋，一種憤怒尖銳又恐懼的情緒通過失真的聲音頓時刺進耿白耳中。

他立刻問道：“蔣汀是你嗎？你出什麽事了！”

霍沛璋將揚聲器打開，粗重的呼吸帶著信號的刺啦聲，重重的傳了出來。

“你為什麽不放過我！你到底要糾纏我到什麽時候！是不是我死了，你才高興，哈哈哈哈哈是不是我和你一樣，你才高興啊！！！”

耿白在他間斷的呼吸聲中飛快道：“蔣汀，你說的是誰？我是警察，你在哪裏，我們去見你！”

電話那頭的人癡癡笑了兩聲，然後舉起手機，惡狠狠的砸向雪白的墻壁，他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死的駱駝，膝蓋一軟，緩緩跪了下來，手臂撐在地面上，發出理智崩潰的喘息。

耿白聽到一聲沈悶的撞擊聲，然後，電話那頭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中，他打開照相機，看著霍沛璋，說，“能追蹤到他的位置嗎，我覺得他一定知道什麽！”

霍沛璋抱歉的搖了搖頭，追蹤電話信號是需要一些儀器的，並且還必須在保持通話的過程中，沒有這個條件，信號一斷開，就什麽都追蹤不到了。

耿白嘆口氣，霍沛璋皺眉想了想，“公司裏的個人基本信息是動態更新，應該有他的住址，如果他沒搬走的話，應該可以找到。”

耿白的屏幕當即一亮，這哥們太靠譜了！

話不多說，顧忌蔣汀的生命安全，霍沛璋將耿白塞進褲袋，拿上西裝出去了。

他離開的時候，正好到下班的時間，馬文青目送領導高大修長的背影消失在門禁處，吃驚的心裏想，霍總第一次這麽準時下班，看這著急的腳步，不會是去約會吧？

蔣汀在江北城是租的房子，離公司半個小時的車程，霍沛璋出門攔了輛出租車，上車報了地名，問：“十分鐘能到嗎？”

出租車司機狂躁的按著喇叭，“正堵車呢，剛下班，哪都是人。”

霍沛璋道：“十分鐘之內到，五倍的車錢，夠嗎？”

司機是個充滿社會氣息的中年人，回頭看了他一眼，見他西裝革履，就那身皮都值不少錢的樣子，剛剛的煩躁一掃而過，笑成了枯皺的菊花，“好嘞，您坐好，這幾條路我太熟了，閉著眼都能給您送到。”

耿白躺在他褲兜裏，很酸的羨慕了下‘行走的六百萬年薪’。

他們很快就到了蔣汀的出租屋裏，是個老式的小區，六七層高，蔣汀卻住在第一層，窗外的茂盛的綠化遮住了投進屋裏的陽光，一進走道，就感覺一股直戳後脊的陰冷。

霍沛璋根據他在公司留的地址，來到了防盜門前。

耿白的聲音從霍沛璋腿根處傳出來，“半個小時後如果他還沒有動靜，我就報警，讓警方來處理。”

霍沛璋點點頭，將耿白拿了出來，開始敲門。

出去買菜的大媽掂著青菜回來，在樓梯下面歪著頭看了一會兒霍沛璋，晃悠著肥胖的身子，搖搖頭，說：“找這家的人？哎，你們這些孩子都怎麽回事，我閨女老大了都嫁不出去，都是你們害的。”

霍沛璋不大會和老太太相處，沈默尷尬的收回了手。

老太太一腳邁上樓梯，樓道裏陰暗，她走近了，才看清這個人長得跟那電影明星似的，老俊了，她掂著青菜，無比認真的說：“孩子啊，去我家坐坐唄，我給你說，我家雖然是個閨女，可一剪頭發，也瞅著跟個男孩一樣，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
霍沛璋：“……”

這麽說閨女的一定是親媽。

耿白在他手裏笑的直哆嗦，哈哈哈哈哈這信息量有點大啊！

霍沛璋婉言謝絕了老太太的盛情邀約，老太太掂著菜上樓，無比遺憾的回頭道，“我一直都把她當男孩養的嘞，你考慮一下嘛。”

耿白笑的快岔氣了，霍沛璋被他笑的心裏發虛，調了好幾次靜音，都被耿白調回來繼續笑。

“看來和我想的一樣。”耿白神神秘秘道。

“什麽？”

耿白：“他和張允的關系可能不是普通的朋友那麽簡單。”

霍沛璋一楞，不敢相信的問，“你……你能接受？”

耿白道：“又沒有發生在我身上，有什麽不能接受的，這就是你的不對了，不能歧視——蔣汀？”

門開了。

一張蓬頭垢面的臉堵在門縫處，陰森森的看著他們。

霍沛璋被耿白剛剛那句話說的心裏堵塞，連帶著看蔣汀都覺得不順眼，耿白等了一會兒，沒等到發言人說話，只好自己開口道：“蔣汀。”

蔣汀盯住手機，耿白清了清嗓子，“很抱歉，我不方便過來，我是——”

“你們是他找人來抓我的！你們這麽做是犯法！”

“你說的他是誰？”霍沛璋冷冷的把手機揣回兜，不給他看。

霍沛璋道：“雖然你沒當面見過我，也應該能認出來我。”

蔣汀瞇起眼，茫然的註視著他，一絲理智從亂糟糟的頭發裏蘇醒過來，“你是……集團的……我、我已經離職了……”

他的憤怒恐懼忽然變成了某種需要隱瞞的慌張，說著就要去關門。

霍沛璋一只腳抵在門縫處，冷冷道：“警察還有半個小時就過來，你應該知道我來這裏的意思，如果你老實交代，後續我可以替你請律師，保你無罪。”

蔣汀怔從淩亂的頭發後面看著他，起先有些發楞，到了後來，先是嘴唇開始哆嗦，接著，渾身都發起抖來。

耿白被塞在褲兜裏，看不見外面，真的非常郁悶。

蔣汀順著門縫滑到地上，兩個月沒剪的頭發遮住他的臉，他抱住自己的頭，手指插進發間，喃喃說：“ 他死了，他還活著，我什麽都不知道……”

霍沛璋強行推開屋門，走進屋裏，反手關門，將他拉了起來。

他一進屋，看清楚眼前的場景後，瞳仁微微一縮，下意識隔著口袋按住了耿白。

這是一戶兩室兩廳，客廳和餐廳都空蕩蕩的，沒有任何一種家具，地上散落著許多白紙，雪白的墻壁上被鉛筆寫滿了字。

霍沛璋的皮鞋踩在地上，發出空蕩的回音，他就手邊的墻壁看了一眼，那上面像是咒文一樣的密密麻麻的字是無數不斷循環的代碼。

耿白在他口袋裏不停的震動，霍沛璋無奈，只好把手機拿出來，打開照相機。

蔣汀臉色蒼白，靠著墻，茫然的說，“我不知道，我什麽都不知道，他沒死，你們去找他吧，放過我好不好？”

霍沛璋蹲下來，盯著他的眼睛，神情冰冷，“你說的他是誰？是張允嗎？”

蔣汀仰起頭，嘴唇囁喏，眼神淩亂。

耿白通過攝像頭看著這個年輕人，他才剛畢業兩年，剛剛二十五歲，正是精力最充沛的年紀，現在卻雙目茫然，恐懼而又瑟縮，全身的神魂縮在臟兮兮的衣服下，好像受到了重大打擊，讓他時而強撐著勇氣憤怒，時而怯懦的快要崩潰。

耿白看著他，好像看到了一團巨大的陰謀，霧蒙蒙，正無聲無息向他們伸出觸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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